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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经典散文精选

2015/6/20 20:19:07      来源:      人气:2832
《青春》
                                塞缪尔·乌尔曼
 
    青春不是年华,而是一种心态;不是玫瑰般的脸庞,红润的嘴唇和敏捷的双腿,而是坚韧的意志,丰富的想象力,以及无穷的激情;青春是生命深处的一股清泉。
    青春意味着勇气多于怯懦,青春意味着喜欢冒险而讨厌安逸。拥有此种品质的人之中,六十岁的老人往往多于二十岁的年轻人。没有人只因年龄的增长而年老,人们往往因放弃理想而年老。
    岁月可使肌肤长满皱纹,但放弃激情可使心灵布满灰尘。焦虑疑惑猜疑恐惧和沮丧---都会挫伤心灵,磨损意志。
    不管是白发老人还是青春年少,每个人的心里皆有其喜欢之新奇事物,对星星和类似星星的东西皆有好奇之心,敢于挑战,对未知事物的孩子般的渴求之心乐于享受生活带来的乐趣。
    我们因充满信心而变得年轻;因心存疑虑而变得年老;因自信而年轻,因心存恐惧而年老;因充满希望而年轻,因满怀沮丧而年老。
    人人心里都有一座无线电台,只要接收到来自地球人类和宇宙的美好希望勇气庄严及力量,就会变得年轻。
    当心灵的天线倒下,心如大雪般的悲观如冰块般的愤世嫉俗时,那时,惟有那时,我们将真正老去。



《贝婷·布伦塔诺致歌德》
                                                 贝婷·布伦塔诺
  
亲爱的歌德:
    你了解我的心;你明白我心里只有向往、思念、预感和渴望;你生活在精神的世界里,它们给你神圣的智慧。你一定要滋养我的心智。我以前不曾懂得向你索求,你都已经给了我。我的才智很浅薄,但我的爱情却很深厚;你一定要使它们得到平衡。爱情向前发展,理智却不曾跟随,这样的爱不能平静。你明白我有多爱你;你友好、温柔、痴情。请告诉我,我的心在何时失去了平衡。我会明白你无声的暗示。
  你落在我身上的注视、你印在我唇上的热吻,都向我说明了这一切。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令人高兴的眼神和热吻使我懂得了更多。你我相隔很远,我所给你的注 视和热吻,对我来说已逐渐陌生。我一定要回忆在你怀抱里的温柔时光。于是我开始哭泣,但不知什么时候泪已流干。是的,在深深的静谧之中,他对我一往情深 (我就是这样想的)。
    难道我就不应该怀着永不动摇的深情,和他遥通心声吗?啊,想一想我的心要对你说些什么吧!我要对你没完没了地耳鬓厮磨。我希望此生唯一的幸福就是你对我的情谊连绵不绝。啊,亲爱的朋友,我只需要你的暗示,说你的心里只有我。
                                                                   爱你至永远的——贝婷

《伟大的渴望》
                                    尼采
  
    哦,我的灵魂哟,我已教你说“今天”“有一次”“先前”,也教你在一切“这”和“那”和“彼”之上跳舞着你自己的节奏。
    哦,我的灵魂哟,我在一切僻静的角落救你出来,我刷去了你身上的尘土,和蜘蛛,和黄昏的暗影。
    哦,我的灵魂哟,我洗却了你的琐屑的耻辱和鄙陋的道德,我劝你赤裸昂立于太阳之前。
    我以名为“心”的暴风雨猛吹在你的汹涌的海上;我吹散了大海上的一切云雾;我甚至于绞杀了名为罪恶的绞杀者。
    哦,我的灵魂哟,我给你这权利如同暴风雨一样地说着“否”,如同澄清的苍天一样的说着“是”:现在你如同光一样的宁静,站立,并迎着否定的暴风雨走去。
    哦,我的灵魂哟,你恢复了你在创造与非创造以上之自由;并且谁如同你一样知道了未来的贪欲?
    哦,我的灵魂哟,我教你侮蔑,那不是如同虫蛀一样的侮蔑,乃是伟大的,大爱的侮蔑,那种侮蔑,是他最爱之处它最侮蔑。
    哦,我的灵魂哟,我被你如是说屈服,所以即使顽石也被你说服;如同太阳一样,太阳说服大海趋向太阳的高迈。
    哦,我的灵魂哟,我夺去了你的屈服,和叩头,和投降;我自己给你以这名称“需要之枢纽”和“命运”。
    哦,我的灵魂哟,我已给了你以新名称和光辉灿烂的玩具,我叫你为“命运”为“循环之循环”为“时间之中心”为“蔚蓝的钟”!
    哦,我的灵魂哟,我给你一切智慧的饮料,一切新酒,一切记不清年代的智慧之烈酒。
    哦,我的灵魂哟,我倾泻一切的太阳,一切的夜,一切的沉默和一切的渴望在你身上:——于是我见你繁茂如同葡萄藤。
    哦,我的灵魂哟,现在你生长起来,丰富而沉重,如同长满了甜熟的葡萄的葡萄藤!——
    为幸福所充满,你在过盛的丰裕中期待,但仍愧报于你的期待。
    哦,我的灵魂哟,再没有比你更仁爱,更丰满,和更博大的灵魂!过去和未来之交汇,还有比你更切近的地方吗?
    哦,我的灵魂哟,我已给你一切,现在我的两手已空无一物!现在你微笑而忧郁地对我说:“我们中谁当受感谢呢?”
    给与者不是因为接受者已接受而当感谢的吗?赠贻不就是一种需要吗?接受不就是慈悲吗?
    哦,我的灵魂哟,我懂得了你的忧郁之微笑:现在你的过盛的丰裕张开了渴望的两手了!
    你的富裕眺望着暴怒的大海,寻觅而且期待:过盛的丰裕之渴望从你的眼光之微笑的天空中眺望!
    真的,哦,我的灵魂哟,谁能看见你的微笑而不流泪?在你的过盛的慈爱的微笑中,天使们也会流泪。
    你的慈爱,你的过盛的慈爱不会悲哀,也不啜泣。哦,我的灵魂哟,但你的微笑,渴望着眼泪,你的微颤的嘴唇渴望着呜咽。
    “一切的啜泣不都是怀怨吗?一切的怀怨不都是控诉吗!”你如是对自己说;哦,我的灵魂哟,因此你宁肯微笑而不倾泻了你的悲哀——
    不在迸涌的眼泪中倾泻了所有关于你的丰满之悲哀,所有关于葡萄的收获者和收获刀之渴望!
    哦,我的灵魂哟,你不啜泣,也不在眼泪之中倾泻了你的紫色的悲哀,甚至于你不能不唱歌!看哪!我自己笑了,我对你说着这预言:
    你不能不高声地唱歌,直到一切大海都平静而倾听着你的渴望,——
    直到,在平静而渴望的海上,小舟飘动了,这金色的奇迹,在金光的周围一切善恶和奇异的东西跳舞着:——
    一切大动物和小动物和一切有着轻捷的奇异的足可以在蓝绒色海上跳舞的。
    直到他们都向着金色的奇迹,这自由意志之小舟及其支配者!但这个支配者就是收获葡萄者,他持着金刚石的收获刀期待着。
    哦,我的灵魂哟,这无名者就是你的伟大的救济者,只有未来之歌才能最先发见了他的名字!真的,你的呼唤已经有着未来之歌的芳香了。
    你已经在炽热而梦想,你已经焦渴地饮着一切幽深的,回响的,安慰之泉水,你的忧郁已经憩息在未来之歌人祝福里!
    哦,我的灵魂哟,现在我给你一切,甚至于我的最后的。我给你,我的两手已空无一物:——看啊,我吩咐你歌唱,那就是我所有的最后的赠礼。
    我吩咐你唱歌——,现在说吧,我们两人谁当感谢?但最好还是:为我唱歌,哦,我的灵魂哟,为我唱歌,让我感谢你吧!——
    查拉斯图拉如是说。



《懒惰哲学趣话》
                                伯尔
  
    欧洲西海岸的某港口泊着一条渔船,一个衣衫寒碜的人正在船里打盹儿。一位穿着入时的旅游者赶忙往相机里装上彩色胶卷,以便拍下这幅田园式的画面:湛蓝的天, 碧绿的海翻滚着雪白的浪花,黝黑的船,红色的渔夫帽。“咔嚓。”再来一张:“咔嚓。”好事成三吗,当然,那就来个第三张。这清脆的、几乎怀着敌意的声音把 正在打盹的渔夫弄醒了,他慢腾腾地支支腰,慢腾腾地伸手去摸香烟盒;烟还没有摸着,这位热情的游客就已将一包香烟递到了他的面前,虽说还没有把烟塞进他嘴 里,但却放在了他的手里,随着第四次“咔嚓”声打火机打着了,真是客气之极,殷勤之极。这一串过分殷勤客气的举动,真有点莫名其妙,使人颇感困惑,不知如 何是好。好在这位游客精通该国语言,于是便试着通过谈话来克服这尴尬的场面。
    “您今天一定会打到很多鱼的。”
    渔夫摇摇头。
    “听说今天天气很好呀。”
    渔夫点点头。
    “您不出海捕鱼?”
    渔夫摇摇头,这时游客心里则有一点悒郁了。
    毫无疑问,对于这位衣衫寒碜的渔夫他是颇为关注的,并为渔夫耽误了这次捕鱼的机会感到十分惋惜。
    “噢,您觉得不太舒服?”
    这时渔夫终于不再打哑语,而开始真正说话了。“我的身体特棒,”他说,“我还从来没有感到像现在这么精神过。” 他站起来,伸展四肢,仿佛要显示一下他的体格多么像运动员。“我的身体棒极了。”
    游客的表情显得越来越迷惑不解,他再也抑制不住那个像要炸开他心脏的问题了:“那么您为什么不出去打鱼呢?”
     回答是不假思索的,简短的。“因为今天一早已经出去打过鱼了。”
   “打得多吗?”
   “收获大极了,所以用不着再出去了。我的筐里有四只龙虾,还捕到二十几条青花鱼……”
    渔夫这时完全醒了,变得随和了,话匣子也打开了,并且宽慰地拍拍游客的肩膀。他觉得,游客脸上忧心忡忡的神情虽 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却说明他是在为自己担忧呀。
    “我甚至连明天和后天的鱼都打够了,”他用这句话来宽慰这位外国人的心。“您抽支我的烟吧?”
    “好,谢谢。”
    两人嘴里都叼着烟卷,随即响起了第五次“咔嚓”声。外国人摇着头,往船沿上坐下,放下手里的照相机,因为他现在要腾出两只手来强调他说的话。
    “当然,我并不想干预您的私事,”他说,“但请您想一想,要是您今天出海两次,三次,甚至四次,那您就可以捕到三十几条,四十多条,五六十条,甚至一百多条青花鱼……请您想一想。”
    渔夫点点头。
   “要是您不止是今天,”游客继续说,“而且明天、后天、每个好天气都出去捕二三次,或许四次——您知道,那情况将会是怎么样?”
   渔夫摇摇头。
   “不出一年您就可以买辆摩托,两年就可以再买一条船,三四年说不定就有了渔轮;您当然就可以捕到更多的鱼——有朝一日您就会拥有两条渔轮,您就可以……”他兴奋得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您就可以建一座小冷库,也许可以盖一座熏鱼厂,随后再开一个生产各种渍汁的鱼罐头厂,您可以坐着直升飞机飞来飞去去找鱼 群,用无线电话指挥您的渔轮作业。您可以取得大马哈鱼的捕捞权,开一家活鱼饭店,无须通过中间商就直接把龙虾运往巴黎——然后……”外国人兴奋得又说不出话了。他摇摇头,内心感到无比忧虑,度假的乐趣几乎已经无影无踪。他凝视着滚滚而来的排浪,浪里鱼儿在欢快地蹦跳。“然后,”他说,但是由于激动他又语塞 了。
    渔夫拍拍他的背,像是拍着一个吃呛了的孩子。“然后怎么样?”他轻声问。
    “然后嘛,”外国人以默默的兴奋心情说,“然后您就可以逍遥自在地坐在这里的港口,在太阳下打盹儿——还可以眺览美丽的大海。”
    “我现在就这样做了,”渔夫说,“我正悠悠自得地坐在港口打盹儿,只是您的‘咔嚓’声把我打搅了。”
    这位旅游者受到这番开导,便从那里走开了,心里思绪万千,浮想联翩,因为从前他也以为,他只要好好干一阵,有朝一日就可以不用再干活了;对于这位衣衫寒碜的渔夫的同情,此刻在他心里已经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一丝羡慕。



《你们不要忘记翠鸟的名字》
                                               布吕克纳
 
    不管是简单地或详细地,我觉得要将我对人生和世界的哲学概念或信念――或许应该说是我的观点,或我的感情?――有系统地陈述出来,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经由 图像和韵律间接表达我对世界和人生总是这种习惯并不适宜抽象的说明。  我现在的情况,倒有点像浮士德被格列卿(Gretchen)问倒他对宗教的态度时一样。
    当然你的意思并不是要考问我,但事实上你的询问与此相似。因为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要说出我对宗教的感觉可以说
比要说出我对哲学的感觉容易些。真的,我否认我对精神方面的问题持有任何空论的态度。我一直惊奇于有些人为何这样轻易将“上帝”这两个词说出口――或甚至于 写之于纸上。对我以及和我同类的人而言,在宗教上,某种程度的谦虚,甚至缺乏信心远比任何过度的自信更为适宜。我们似乎只能以间接的方法来研讨这些问题:利用比喻,即伦理的象征,这样可以 使这概念与宗教脱离关系,暂时除掉教士袍,而只从事于合乎人性的精神问题的探讨。
    最近我听到一位博学的朋友讨论RELIGLO这个拉丁词的来源和历史的一篇论文。这个词的动词形为RELEGFRD或RELIGARE,它的非宗教的意义是 照顾、留心、想起等。它是NEGLEGFRE或NEGLIGERE(疏忽大意)的反义词,意指专心、挂虑和仔细、谨慎、小心之态度而言――也就是一切不当 心和疏忽的相反词。整个拉丁时代,RELIGIO这个词似乎都保持着知觉、良心你们真美呀,姑娘们!我教会了你们编织花环,它们今天装饰着你们的发辫。你 们轻盈地舞蹈着,向女神致意。你们的声音清脆得像云雀的晨歌。莫回首!我教你们成为幸福的人并使别人幸福。我站在阴影里。让全部阳光都照射到你们身上。你们是我的作品,现在你们献给了女神啊芙罗狄特。我没有使你们作好女人的标准,原谅我吧。我把教给你们用巧妙的方法结成的带子,你们将会满足他们未受过的约 束的欲望,并听从他们发号施令。
    让那些把你们称为自己人的人们幸福吧,让那些将离开你们的人们倒霉吧!
    我爱你们大家。我通过一个人爱你们大家,我通过你们爱并尊重阿芙罗狄特这位爱情、青春和美的女神。你们再一次聚集到我跟前来吧!把我围在你们中间,在女神面前遮住我那已经变得苍老的身躯。不要哭泣,姑娘们!我看见你们的手臂正向以后将属于你们的男人伸去。但是,你们不要忘记来蒂利尼的花园,不要忘记萨福!你们已经习惯了自由,你们的白天在嬉戏与舞蹈中逝去。有人告诉你们,今天是你们一生中最美,最伟大的一天因为人人都相信了,所以你们也不怀疑。我对你们所期望的东西保持沉默。我没有教你们忍受痛苦的艺术。然而。忧虑正等待着你们。这是义务啊!夜里,你们将再也听不到小鸟的叽叽声,因为有一个男人踩在你们身旁,他喝得酩酊大醉,鼾声如雷。早晨,唤醒你们的不再是小鸟的鸣啭,而是正长出第一颗牙齿的小孩的哭声。我忘了告诉你们关于孩子长牙的事情。你们将不得不省吃检用,再也不能乱花钱,你们将谈论变味的油,而不会再谈什么阴影浓密的油棕榈树。你们将为水缸里是否有水而操心,当你们打发使女去泉边取水时,可别忘了你们曾怎样对着泉水梳妆打扮,怎样在水里沐浴嬉戏!不要忘了翠鸟的名字!你们曾经同声念过的那些词语,都变成了诗歌。阿芙罗狄特就在你们中间,她微笑着靠在鲜花盛开的石榴树上。到处都是花朵,都是春天,都是渴望。我没有告诉你们,这一切都将消逝。你们生活在一个没有尽头的今天里,你们打发了一天又一天。你们曾赤身裸体,光着脚丫在草地上行走,你们小心翼翼地将蜗牛从路上拿开,放到路边。谁也不曾伤害过一条蜥蜴。如今,你们却要把一只鹌鹑温暖的躯体拿在手里,不得不扭断它的脑袋,拔掉它的羽毛,掏出它的内脏。看见你们做这些事,我将一言不发。你们的婆婆正在等待着你们用平静的手把那只鸟收拾干净。
    在今天最初的时刻,夜幕还笼罩着山谷,只有山头被那初升的太阳照亮,我起来,掐了一朵玫瑰,放在我宠爱的迪卡头上,花中露珠滴在她梦一般的面额上,那就是泪珠。我让黑夜逝去,毫无睡意地躺着等待黎明。当你们消磨着生命的时候,我正清醒地面对着死神。我对你们将缄口不言,丝毫也不泄露关于孤独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我是一棵树,你们是树叶。我教你们认识雾霭,用植物和星辰的名字称呼你们。你们吹笛,弹琴,唱歌,空中回荡着你们的欢声笑语。我说:歌唱你看见的事物吧!演奏你听见的声音吧!我在树叶上写诗,然后又把它们揉碎,撒向风里。一首诗像一棵树。它起初枝荣叶茂,秋天到来时,树叶飘落。我的诗像大海的涛声在你们玫瑰红的耳廊里发出响声,当你们年老时,当你们记起可爱的苹果树时,我们曾在那下面紧挨着小歇,呼吸过蜂蜜的芬醇,那时候, 大海的波涛将给你们带回我的歌声。阿芙罗狄特曾经是你们的女主人,从现在起,你们的女人变成了丰硕的女神赫拉,我不得不痛苦地献出你们。
   我爱小伙子的美,但我更爱姑娘的美,因为她们的性情更含蓄,更深沉。可是,我怎么能将美的事物与美的事物相比!谁在爱,谁就不能进行比较,爱情是无可比拟的。在那充满温柔的日子里,我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阿班蒂斯发烫的身体。对阿芙罗狄特来说,美与媚是她的目的。当你们打扮自己并将香气馥郁的茴香编织成花环给另一个人戴上时,多好啊!阿班蒂斯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同阿波罗的卷发一样,金灿灿的。
    你们习惯了自由,像小鸟一样啁楸,咝啭,在泉边洗澡,夜晚在枝头的窝里栖息。可是,明天人们将把你们用暴力禁锢起来。你们们将变得像家禽一样,你们将停止歌唱。不要相信他们的许诺!他们今天用许许多多礼物压住你们。你们还不够美吗?为什麽还要给胳膊套上镯子,给手指带上戒指?他们将把你们的少女的头掩藏在头巾的下面。
    迪卡!戈吉拉!阿班蒂斯!当你们靠在监视的岩壁上,唱起那甜蜜的歌时,当你们跃过岩石的时候,你们每一各个人都像位女神。
    我将呼唤着你的名字,波涛将吞没我悲凉的声音。然后,我将听从神的安排。昨天我还爱着阿班蒂斯,明天我将哀伤阿纳克托利亚。昨天我还感到有所渴望,今天我却忍受着分离的痛苦,永远是同样的荒凉的感觉。爱情像一个容器,它装满时会溢出,而当它空虚时却必须重新装满,像冬天里风雨中的储水池。
    我教你们懂得了温柔。在男人发现你们的身体之前,你们已经先发现了它。迪卡,你曾让我抚摸,是我的温柔不再使你感到满足,你才要求别人的快乐吗?我的诗歌,我的微笑,都是对你的,这你知道,你玩弄自己的脚趾,这种表示是对我的,那使我感到幸福。女人的爱比男人的爱更隐秘。年迈的男人和他喜欢的男孩一起在大街和广场上自由地漫步,这一个是老师,另一个是学生。双方都努力要成为出类拔萃的人并使别人得到荣誉和快乐。青春和老年,是一个整体,它们必须先分开,然后再重新相聚交换角色。今后,你们自己也将成为萨福,给年轻的姑娘们上课。一切都将在时间的长河中绵延不断。
    我喜欢倾听年老的智者们谈话,观察他们都曾留下汗水和泪痕的面孔,我看到了他们过去的辛苦和未来的忧虑,年轮爬上了他们的手腕,棕色的老人斑使他们的皮肤令人望而生畏。在我的诗歌中,人们找不到凯尔可拉斯的名字,他是我的丈夫,他曾经想控制我。我忘却了男人们给我们造成的欢乐与痛苦,一个男人把我变成了我的女儿克勒斯的母亲,我又不得不把她许给一个男人,正如我现在不得不把你们奉献出去一样。
    我的话语消失在我曾经教给你们唱的歌中。你们就要离开我了,但爱罗斯仍留在我的身旁。当你们年老的时候,要想着萨福。他在你们年轻的时候,已经老了。
    快乐将在温暖的阳光里与你们为伴,快乐在花园中,快乐在反射着光辉的波浪里。女人爱的是长久、永恒的东西,男人爱的是能带走的东西。他们爱马,他们爱船。
    姑娘们一年年长大,愿你们为她们感到高兴并使她们快乐!过一会儿,我将把自己打扮起来,为的是越过阿赫隆的这最后一次旅程。如果死亡是一种更美的东西,神就不会长生不老了。他们将在哈得斯生活,留下,不再回到人间。我站立在洛伊卡得山的岩石上,当我的脚想跳起来时,我的双手却紧紧抓住了岩石,轻飘飘的茄香草的茎秆就足以将我擎住,难道我的等着,让卡隆来接我吗?为什么我不心甘情愿地做将来必须做的的事情?
    年龄将使我佝偻吗?我的理智会迷乱吗?我的声音会消失吗?众神呀!萨福将变成什么人?当我迈向死亡跳下去时,谁将拉住我的手?难道往日的幸福不再使我感到温暖了吗?难道我不再是萨福——累斯山上人人赞扬的女诗人了吗?难道我必须回到怨声怨气的女人合唱队中去?
  我爱年轻的法翁!为了得到他,我竟把你们全奉献出去。去吧,我的姑娘们!



《我的人生信念》
                                  托马斯·
  
    不管是简单地或详细地,我觉得要将我对人生和世界的哲学概念或信念――或许应该说是我的观点,或我的感情?――有系统地陈述出来,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经由图像和韵律间接表达我对世界和人生总是这种习惯并不适宜抽象的说明。我现在的情况,倒有点像浮士德被格列卿(Gretchen)问倒他对宗教的态度时一 样。
    当然你的意思并不是要考问我,但事实上你的询问与此相似。因为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要说出我对宗教的感觉可以说
比 要说出我对哲学的感觉容易些。真的,我否认我对精神方面的问题持有任何空论的态度。我一直惊奇于有些人为何这样轻易将“上帝”这两个词说出口――或甚至于写之于纸上。对我以及和我同类的人而言,在宗教上,某种程度的谦虚,甚至缺乏信心远比任何过度的自信更为适宜。我们似乎只能以间接的方法来研讨这些问题: 利用比喻,即伦理的象征,这样可以使这概念与宗教脱离关系,暂时除掉教士袍,而只从事于合乎人性的精神问题的探讨。
    最近我听到一位博学的朋友讨论RELIGLO这个拉丁词的来源和历史的一篇论文。这个词的动词形为RELEGFRD或RELIGARE,它的非宗教的意义是 照顾、留心、想起等。它是NEGLEGFRE或NEGLIGERE(疏忽大意)的反义词,意指专心、挂虑和仔细、谨慎、小心之态度而言――也就是一切不当心和疏忽的相反词。整个拉丁时代,RELIGIO这个词似乎都保持着知觉、良心上的顾虑等意思。在最早的拉丁文字里,这个词的用法就是如此,并不一定与宗 教或神的事情有关。
    读了这文章我觉得很高兴。我对自己说,如果那样子便算是笃信 宗教了,那么每位艺术家,仅以其艺术家的身份,都可大胆地自认为是笃信宗教的人了。因为还有什么会比不当心或疏忽更与艺术家的本性相悖呢?除了专心、谨 慎、注意、深切的关怀――总而言之,仔细――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更能显著地表现出他的道德标准以及他与生俱来的特质呢?艺术工作者当然是最细心的人,智慧高的人都如此,而艺术家以其创造性的才华建造人生和心智间的桥梁,只是此一类型的一种表白而已――或者我们应该说,一个特别令人欣悦的怪物?是的,细心就是这种人最明显的特征;他深切而灵敏的注意着整个宇宙精神的意旨和活动,真理之外衣的更换,正确而必须的事物,换言之,即上帝的意旨。有心智和精神的人,必须不顾那些愚蠢,受到惊讶,依恋于当代颓废和罪恶事务的民众间所引起的恶感,而全心全意地为上帝服务。
那么,艺术家、诗人――由于他不但对自己的作品,而且对善、真,和上帝的意旨都能全神贯注――可以说是一个对宗教虔诚的人了。当歌德用下列词语赞美人的高贵命运时,他的意义就是如此。
    思想永远正确的人,永远完美而伟大。
    再换句话说:对我这类人而言,有人性才有对宗教的信仰。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人性来自对人类的神化――事实上这根本没有什么根据!当一个人的话日日与冷酷无情的 事实互相矛盾时,他在观察我们这些疯狂的人类之后,还敢尽发乐观的豪言吗?每日我们都看到人类在犯着十诫里的恶事;日日我们都为前途失望,我们非常了解为 何天使们自创世以来一见到造物主对他那可疑的手工显出难解的偏心时,他们就会脸露轻蔑。然而――今天更甚以往――我觉得不管我们的怀疑如何有根据,我们绝 对不能对人类心存讥讽和轻视。虽然人类的罪恶昭彰,但我们也不能忘记他在艺术的形式、科学、真理的追求、美的创造、正义的概念等等方面所显露出来的伟大和 可敬的特质。每当我们说出人类或人性这两个字眼时,我们便触及一个“大秘密”,如果我们对这“大秘密”已无知觉,那么我们便已经屈服于精神的死亡。
    精神的死亡。这几个字听起来倒很有宗教味道;而且令人有异常严肃之感。今天我们的时代特别严酷,人类的整个问题以及我们对它的看法都有着生存死亡一般的严 肃。对每个人而言,尤其是对艺术家,这是个精神存亡的问题;用宗教的术语来说,这是个救赎的问题。我深信:一位作家如果不能面对并且为他人解决人生问题,而致背叛精神界的事物,那么他自己本身已经是不可救药了。不可避免地,他将会发育不全,他的作品将蒙受损失,他的才能将会衰退,直到他不能赋予他的创造以生命。即使在他受责备以前所创造的作品,而且一直是上乘又有生命的东西,最后也将不再给人如此的印象。它将在人们眼前呈现完全崩溃的景象。以上这些便是我的信念;我的脑子里确有这样的例子。
    当我说人类是一大神秘时,我是否夸大其词了呢?人类来自何方?他来自自然,来自自然界的动物,而且行为和其同类毫无差异。但是在其身上,自然发现到他自己。自然创造了他,不仅仅是要他主宰他自己。也在他身上,自然敞开胸怀承接精神的奥妙。他探询、赞赏和判断自己,就仿佛是在一个即是他自己又是属于更高一层的一个创造物身上。发觉自己,便是有良心,能辨别善恶。较人类低一层的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是“无罪的”。但在人类身上,他便有罪了――也就是“所谓堕落”。人类便是自然离弃纯洁之后的堕落;这不是下降,而是上升,也就是说,有良心之情况乃高于无罪之状态。基督徒所谓的“原罪”不仅是使人接受教会控制的一种策略。那是作为精神体的人对其天生的柔弱、 犯错的倾向,以及在精神上能够超越这些弱点的一种深切的觉醒。这是对自然的不忠吗?绝对不是。那是对自然最深邃的要求之反应。自然之创造出人类就是为了他本身精神化之目的。
    这些概念既合乎基督教义,又合乎人情。而且很明显的,如果我们今天特别强调我们西方文化的基督教性质,对我们将会有益处。对于今天那些未受足够教育而而企图“征服基督教”的一些人,我最反感。我同样深信未来的人类 ――也就是现在正从各种的努力和试验吸取生命,且为当代优秀人才努力奋斗的目标,那是即将诞生的,包含全人类的一种新知觉――在基督信仰的精神里,在基督 教的二元论(亦即灵魂和肉体、精神和生命、真理和“此世界”)中,这种人文主义将永不会耗尽其生命力。
    我深信人类的一切努力,必须能有助于这种新的人类的知觉之诞生,才能算是好的,值得的,当我们这个无望又无领导者的阶段过去之后,所有人类将生活在这一知觉 的庇护与支配之下。我深信我这些分析和综合的努力。只有当它们与即将来临的诞生有关时,他们才有意义和价值。事实上,我想信一个新的、第三类人一定会到 来,在面貌和基本性质上都将与其前辈不同。他以乐观的态度注视人类,但他不是过分夸赞人类,因为他有前人所没有的经验。他勇敢地面对人类的黑暗、凶恶,这 些极端原始的一面;而对其超生物的精神价值也怀有敬仰。这新的人将是全世界性的――他会有艺术家的态度;就是说,他能认出人类的伟大的价值和美好乃在于人 类是属于两大领域,自然界和精神界。他会知道在这一事实内,并不含有浪漫的冲突和悲剧的二元论;而是命运和自由抉择之完美有效的融合。基于此,才有对人类 的爱心,而人类的悲观与乐观在此爱心中也会互相消融了。
    年轻的时候,我迷惑于那将生活和精神、肉欲和超度互相对立的悲观而浪漫的宇宙观。从这宇宙观中艺术得到了一些最迷人的结果――虽然迷人,但对人类而言,却没有什么真实的意义和合 理的价值。简言之,我是华格纳的信徒。但是大概由于年龄增长的关系,我的爱心和注意力逐渐地集中在一个更适当更健全的典范上:那便是歌德。他是恶魔和文雅 的混合体,也因此使他成为人类的骄子。我并不是轻率的选择他作为我穷尽毕生之力以赴的史诗之英雄,他是一位得到天地万物赐福的人。
    约瑟夫的父亲雅各曾对他赐福,是希望他幸福的一个愿望。就我而言,这是对我理想的人类最简要的说明。不管在心灵和人格领域内的任何地方,只要我能发现我把这 些理想表现出来,例如黑暗和光明,情感和理智,原始和文明。智慧和愉快的心灵等之融合――简言之,即我们所谓人的那有人性的神秘体:我献出我最诚挚的忠 诚,我的心就有其安心的所在。让我说得更清楚些:我的意思并不是把浪漫变得更微妙,也不是把野蛮变得更精致。我只是将自然阐明,那便是文化;作为艺术家的人类,艺术乃是人类步向自己的崎岖道上的向导。
    对人类的一切爱需留待未来,对艺 术之爱也是如此。艺术就是希望……我不是断言人类未来的希望落在艺术家的肩膀上;而是说艺术是所有人类希望的表现,是幸福而平衡的人类影像和模范,我喜欢 常常想着:一个未来即将到来,那是一切非由智能控制的艺术,我们将它斥之为魔术,没有头脑不负责任的本能之产品。我们之斥责它,就如它在像我们现在所处这 样无能的时代里受到赞扬一样。事实上,艺术并非完全是甜美和光明。它也不全然像地球深处那么黝黑、盲目与古怪,它不仅仅是“生活”。未来的艺术家对其艺术将有更清晰、更恰当的见解;艺术是天使的魔术,它是生活和精神之间有翅膀,有魔力,有幻影的调和者,因为一切调和之本身便是精神。



《树木》
               黑塞
 
    树木对我来说,曾经一直是言词最恳切感人的传教士。当它们结成部落和家庭,形成森林和树丛而生活时,我尊敬它们。当它们只身独立时,我更尊敬它们。它们好似孤独者,它们不像由于某种弱点而遁世的隐士,而像伟大而落落寡合的人们,如贝多芬和尼采。世界在它们的树梢上喧嚣,它们的根深扎在无垠之中;唯独它们不会在其中消失,而是以它们全部的生命力去追求成为独一无二:实现它们自己的、寓于它们之中的法则,充实它们自己的形象,并表现自己。再没有比一棵美的、粗大 的树更神圣、更堪称楷模的了。当一棵树被锯倒并把它的赤裸裸的致死的伤口暴露在阳光下时,你就可以在它的墓碑上、在它的树桩的浅色圆截面上读到它的完整的 历史。在年轮和各种畸形上,忠实地纪录了所有的争斗,所有的苦痛,所有的疾病,所有的幸福与繁荣,瘦削的年头,茂盛的岁月,经受过的打击,被挺过去的风 暴。每一个农家少年都知道,最坚硬、最贵重的木材年轮最密,在高山上,在不断遭遇险情的条件下,会生长出最坚不可摧、最粗壮有力、最堪称楷模的树干。
    树木是圣物。谁能同它们交谈,谁能倾听它们的语言,谁就获悉真理。它们不宣讲学说,它们不注意细枝末节,只宣讲生命的原始法则。
    一棵树说:在我身上隐藏着一个核心,一个火花,一个念头,我是来自永恒生命的生命。永恒的母亲只生我一次,这是一次性的尝试,我的形态和我的肌肤上的脉络是 一次性的,我的树梢上叶子的最微小的动静,我的树干上最微小的疤痕,都是一次性的。我的职责是,赋予永恒以显著的一次性的形态,并从这形态中显示永恒。
    一棵树说:我的力量是信任。我对我的父亲们一无所知,我对每年从我身上产生的成千上万的孩子们也一无所知。我一生就为这传种的秘密,我再无别的操心事。我相信上帝在我心中。我相信我的使命是神圣的。出于这种信任我活着。
    当我们不幸的时候,不再能好生忍受这生活的时候,一棵树会同我们说:平静!平静!瞧着我!生活不容易,生活是艰苦的。这是孩子的想法。让你心中的上帝说话,它们就会缄默。你害怕,因为你走的路引你离开了母亲和家乡。但是,每一步、每一日,都引你重新向母亲走去。家乡不是在这里或者那里。家乡在你心中,或者说,无处是家乡。
    当我倾听在晚风中沙沙作响的树木时,对流浪的眷念撕着我的心。你如果静静地、久久地倾听,对流浪的眷念也会显示出它的核心和含义,它不是从表面上看去那样, 是一种要逃离痛苦的愿望。它是对家乡的思念,对母亲、对新的生活的譬喻的思念。它领你回家。每条道路都是回家的路,每一步都是诞生,每一步都是死亡,每一 座坟墓都是母亲。
    当我们对自己具有这种孩子的想法感到恐惧时,晚间的数就这样沙沙作响。树木有长久的想法,呼吸深长的、宁静的想法,正如它们有着比我们更长的生命。只要我们 不去听它们的说话,它们就比我们更有智慧。但是,如果我们一旦学会倾听树木的讲话,那么,恰恰是我们的想法的短促、敏捷和孩子似的匆忙,赢得了无可比拟的欢欣。谁学会了倾听树木的讲话,谁就不再想成为一棵树。除了他自身以外,他别无所求。他自身就是家乡,就是幸福。




《农舍》
                     黑塞
 
    我在这幢房屋边上告别。我将很久看不到这样的房屋了。我走近阿尔卑斯山口,北方的、德国的建筑款式,连同德国的风景和德国的语言都到此结束。
    跨越这样的边界,有多美啊!从好多方面来看,流浪者是一个原始的人,一如游牧民较之农民更为原始。尽管如此,克服定居的习性,鄙视边界,会使像我这种类型的人成为指向未来的路标。如果有许多人,像我似地由心底里鄙视国界,那就不会再有战争与封锁。可憎的莫过于边界,无聊的也莫过于边界。它们同大炮,同将军们一样,只要理性、人道与和平占着优势,人们就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无视它们而微笑——但是,一旦战争爆发,疯狂发作,它们就变得重要和神圣。在战争的年代里,它们成了我们流浪人的囹圄和痛苦!让它们见鬼去吧!
    我把这幢房屋画在笔记本上,目光跟德国的屋顶、德国的木骨架和山墙,跟某些亲切的、家乡的景物一一告别。我怀着格外强烈的情意再一次热爱家乡的一切,因为这是在告别。明天我将去爱另一种屋顶,另一种农舍。我不会像情书中所说的那样,把我的心留在这里。啊,不,我将带走我的心,在山那边我也每时每刻需要它。因为我是一个游牧民,不是农民。我是背离、变迁、幻想的崇敬者。我不屑于把我的爱钉死在地球的某一点上。我始终只把我们所爱的事物视作一个譬喻。如果我们的爱被勾住在什么上,并且变成了忠诚和德行,我就觉得这样的爱是可怀疑的。
    再见,农民!再见,有产业的和定居的人、忠诚的和有德行的人!我可以爱他,我可以尊敬他,我可以嫉妒他。但是我为摹仿他的德行,已花费了半辈子的光阴。我本非那样的人,我却想要成为那样的人。我虽然想要成为一个诗人,但同时又想成为一个公民。我想要成为一个艺术家和幻想者,但同时又想有德行,有家乡。过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不可能两者兼备和兼得,我才知道自己是个游牧民而不是农民,是个追寻者而不是保管者。长久以来我面对众神和法规苦苦修行,可它们对于我 却不过是偶像而已。这是我的错误,这是我的痛苦,这是我对世界的不幸应分担的罪责。由于我曾对自己施加暴力,由于我不敢走上解救的道路,我曾增加了罪过和世界的痛苦。解救的道路不是通向左边,也不是通向右边,它通向自己的心灵,那里只有上帝,那里只有和平。
    从山上向我吹来一阵湿润的风,那边蓝色的空中岛屿俯视着下面的另一些国土。在那些天空底下,我将会常常感到幸福,也将会常常怀着乡愁。我这样的完人,无牵挂的流浪者,本来不该有什么乡愁。但我懂得乡愁,我不是完人,我也并不力求成为完人。我要像品尝我的欢乐一般,去品尝我的乡愁。
    我往高处走去时迎着的这股风,散发着彼处与远方、分界线与语言疆界、群山与南方的异香。风中饱含着许诺。再见,小农舍,家乡的田野!我像少年辞别母亲似地同你告别:他知道,这是他辞别母亲而去的时候,他也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完完全全地离开她,即使他想这样做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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