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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东(连云港):藏满故事的铲青记忆

2022/4/2 20:26:26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1608


  一场春雨初过,春风吹绿了田野。
  疫情刚刚解围,人们大都急不可待往绿园、公园、田野,山上河岸去放风,去寻春踏青。或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或徜徉在桃红柳绿间欣赏春光明媚,或在田野河边寻挖野菜,仿佛把自己因疫情蜗居缺少的活动补回来,把封闭时间的郁闷心情一股脑释放在大自然之间。 那天,我在花果山朝阳一段山梁的坡上,看见了田边一头春耕的老牛拉犁翻地,驮着春光悠缓地前行,田埂上有一帮大人带小孩子围着观看,又是拍照又是拍视频发抖音,在人们的灵魂深处,都涌动对牛的敬重。此时,我想起一句春风抬老牛的古语,想起了孩提时藏满故事的铲青记忆。
  铲青,这应该是故乡最地道最标准的方言,也是那个时代农村孩子最初最早的劳动。
  铲,是铲子,铁质成三角形,类似《水浒传》中鲁智深那禅杖的极度浓缩版。铁铲子巴掌大小,配二三十公分的木柄,成为少年儿童铲草的一种特制工具。青,即青草,因为初春,草之初长,加之铲到的不单是草,包括各种野菜等野生绿色植物。铲青虽然和割草相近,但是更突出的是一个铲字,用铲子铲草。说明此青在初春,青草刚刚露头,才初绿,刚泛青,还在贴地生长,需用铲子用力气从土中一棵一棵铲下或者挖出来。
  每年的铲青准确说从正月初七开始。故乡村子里约定俗成的风俗习惯,那就是每年正月初七家家都要吃“清桨子”。这道菜,就是荠菜为主的野菜加上家中的白菜萝卜等各种蔬菜和水泡黄豆磨成的水糊一起煮成的杂烩菜。这也是那个没有塑料大棚的年代历经漫漫冬天之后,第一顿吃上带着新春青绿的菜肴。今天看是一种讲究,是一种仪式,是一种向往,也是对春天开始的一种希望。于是乎大人带着孩子们到河岸沟边,到麦地挖荠菜为主的可食用的野菜,由于荠菜少,大都贴地皮,或者半嵌在土里,所以又称为挑荠菜,挖到的荠菜往往根比苗还长,可见稀贵。
  随着春雨淅淅,气温慢慢升高,春暖花开,各种青草都陆续生长出来,先是绿了向阳的崖头,润泽的河滩,返青的麦田垄间。各种野菜多了起来了,这时铲青多是为了自家喂猪喂鸡鸭鹅,铲青队伍都是十来岁的少年儿童。尽管开始每次篮子里铲的青并不多,孩子们只要回家一开家门,鸡鸭鹅见到青色之物,或者闻到了青青鲜味便顷刻间一起围上来,叽里呱啦追着少年,也或把脖子拉长嘴巴伸向篮子逐草,猪圈里的猪也两后腿站起两前腿搭在猪栏上,望着篮子里的青靑发出急切的哄哄叫声。这时,抓一把青青撒在院子中,鸡鸭鹅都伸长脖子贴着把面抢,有的抢到嘴巴里就大口咀嚼,有的叼起来一棵或一撮就跑到一边;抓一把丢到猪槽里,猪咔咔吃出响声,一时间,院子里因青青草而沉浸在鸡鸣鸭叫鹅嘎嘎的欢快之中。
  在农村,乡亲们对土地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和眷恋,这不仅是他们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整天和土地打交道,是土地养育了他们,农民珍惜土地感恩土地。也因为农民对土地一往情深,对耕作特别重视,又因为大都还要依靠牛帮助耕种土地,所以对耕牛也是超尊重。一年之计在于春,清明前后过,天气更暖,大地斑斓,美丽乡村田野处处散发着春的气息,各种青草纷纷生长,生产队就号召社员群众铲青割草喂生产队的耕牛。那时,生产队基本上没有什么机械,耕田犁地全靠耕牛。每个生产队里都要集中饲养十几头黄牛和水牛。水牛力气大,块头也大,就是动作没有黄牛敏捷灵巧。这些耕牛是生产队的宝贝,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当家的生产力。村民称赞特棒的牛常有两句话挂在嘴边,一个句是独犁独耙,一头牛就能独自拉一张犁耙,那是要得力气的;一句是当墒,有犁耕经验,拉犁走在墒沟里,不偏向,也就是当家牛。能具备这两个优势的牛那都是生产队的宝贝疙瘩,是备受待见的。生产队都建设专门的养牛园,专门的饲养员,保护耕牛立法,偷宰杀耕牛那是要坐牢的。
  一年四季在于春,农民对春耕春种时不我待的急迫心态无时不在。古语云春风抬老牛,其中就含有牛憋了一个冬天,吃的都是干草,身体经不住春风吹春耕忙。所以,让牛得早些吃到新鲜青草,壮体添力,春耕田地、播种有生气有活力。别看早春青少,可是几十个孩子,一天忙碌铲青下来,傍晚汇集到牛园,逐一过称,按重量计工分,一小篮子一小篮子聚集一起,那也是青青的一堆。饲养员把一堆青青草,经过整理去除泥土杂物,开始青小而嫩,直接放到牛槽里,到春末夏天草长了,还要用特制铡刀把草切碎喂牛。
  因为铲青,年少的孩子们首先对生产队饲养员有了尊敬,对生产队的耕牛有着感情。那时孩子们只要不上学每天都要铲青送到牛园,是尽小社员的责任,也是帮家里挣点工分。孩子们自然对生产队的人不一定都认识,但是对队里的每一头牛都十分的熟悉。还会为每头牛起个派头的名字。龙头角,雄二牯,狮子黄犍。小伙伴还根据自己喜好,都有自己心中的牛王子。我喜欢那头黄犍牛,给它起个外号叫红狮子。这头黄犍牛,个头高,长得帅,力气大,一般的牛都让它三分,那可是常年独犁独耙、当墒当头的一头牛,。
  生产队饲养的耕牛分黄牛和水牛两种。水牛喜欢水,尤其是夏天天热,耕作一段时间就要卸下让它到附近的河里沟里休息一会,盛夏不耕地水牛大都成天要泡在水塘里。黄牛则不然,天再热只要在树荫下就可以。黄牛,有各种颜色,黑、黄、花、棕色等,我们生产队的黄犍牛,实际是咖啡色,因为身材硕大健壮,毛发整齐油光蹭亮,四啼平稳,行走敏健,力量四射,气场威风,在牛群中俨然象一头红色的雄狮子。无论是犁地打场,都不用扬鞭自奋蹄,多少年,没见过它身上有过一道鞭痕。
  每次送青到牛园,只要黄犍牛在槽边,都会过去看看,有时还顺手在牛肚子上理理牛毛,给牛挠痒,黄犍牛还不时回头望望。有时还会顺手抓些草给黄犍牛的槽子里,和饲养员爷爷叮嘱几句,把黄犍牛多加点青多加点料,爷爷笑笑点点头。其实,后来我们从大人口中也知道,生产队长和饲养员也都喜欢这头黄犍牛,能干活,有力气,关键是村里别的生产队也都羡慕我们队的这头牛。黄犍牛是我们生产队的形象,社员们的骄傲,曾在全公社耕牛评比中得到大红花和一麻袋黑豆的奖励,这种得意一直持续了好几年。邻居谢二爷,一直是生产队牛园的饲养员,60多岁,个头不高还有点驼背,已经在牛园干了20年,人老实细心,性子温厚,所以一直是生产队的饲养员。特别是春天,春耕抢种,生产队早上6点都到田地劳作,耕牛也一样此时下地。谢二爷他们两个饲养员半夜就要起来,先是用磨把浸泡一夜的黄豆或黑豆磨成水沫,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豆浆,拌上青草,让牛在下地前都吃饱喝足,精神抖擞。天天如此,周而复始。牛园距他家不足100米,除了回家吃饭,他就成天钉在牛园里。春夏秋冬,一个人和十几头牛睡在一个大棚里,每头牛都装在他心上。那年下雪的冬夜,几个熊孩子想新鲜,也曾软磨硬蹭爬到牛棚的吊铺上陪二爷闻着牛骚味,听着牛咀嚼的声音睡上一夜,从此也再没有了想去牛棚睡觉的想法。二爷喂牛用心,社员放心,生产队的牛每头都膘肥体壮,他年年都是大队和公社的五好社员。
  等到夏秋天,水草丰美,铲青铲的阶段便过去了。就不用铲子,而是用镰刀,不是铲青,是割青割草了。每个人每天割靑都是车载肩挑,牛园里每天收到的青草数千斤,牛每天全部吃新鲜的青草,一直到秋天地尽场光。
  铲青,对于那时少年的我故事太多,记忆太深。现在每年初春我都要回一次故乡,都要挖一次野菜,吃一顿"青浆子",甚至会在故乡的老房子住上一晚上,感觉又回到了旧时光。无论我走到哪里,儿时藏满故事的铲青,一直留在了我心底深处。铲青已经成为历史,却化作一缕乡愁,一段美梦深深地镌刻在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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