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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海龙(连云港):灌河

2022/1/5 19:00:20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1709



  灌河是深植在苏北大地上的一根动脉血管。她发轫于黄海,一路西行,全长70余公里,至上游一分为四,四条支流个个生龙活虎,分别叫义泽河、龙沟河、武漳河和六塘河,继而争相连接纵横南北的盐河,蜿蜒相通于淮河、大运河、洪泽湖等大河大湖,织就了密集的水网,滋润着无尽的时光和两岸千千万万的广大百姓。

  细腻婉约而又澎拜激昂的灌河被誉为“苏北的黄浦江”,她是一幅非常生动的画图,始终展现着岁月的缱绻。

  灌河是一条黄金水道,武漳河闸、义泽河闸、龙沟河闸、六塘河闸为纵横的上游地区筑起了蓄水与排水的坚强保障,盐灌船闸则是打通了黄金水道、实现海河联运的重要水利工程。

  灌河是历史的,是文化的,是民俗的。岸堤上的龙王庙和亲密触及的九庙十八庵等早已经变成华美的碎片,在记忆的一波一波流水里浸泡着。孙悟空和二郎神大战灌江口(就是灌河口,古时灌河称灌江)的故事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在吴承恩的《西游记》里熠熠闪烁,孙悟空无法藏匿的尾巴最终变成了一根旗杆,躲过了二郎神的法眼。现如今在灌河岸边还有一个叫旗杆的村子,大多数人家姓孙,传说都是孙悟空的后代,早些年有个孙姓青年提出要做DNA鉴定,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孙悟空的子孙、还是一种谣传,此事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在武漳河旁边修建的二郎神庙,日日夜夜倾听着灌河的浪涛声,看着帆和桅杆驶向远方,望着水鸟低掠过水面,点赞它们小小的翅膀里蕴藏着足够强大的力量。

  曾经担任灌南高级中学校长的成彦明先生早年著有《灌河史话》,对灌河有全方位的介绍,文化学者殷红坚先生等有多篇诗文书写灌河的身形之美、骨骼之美、涌动之美和民俗之美,都值得一读,有助于我们对灌河有更加深入的了解。


  灌河水产丰富,螃蟹、银鱼、甲鱼、鳗鱼、鲓鱼(类似于长江刀鱼)、鞋底鱼和小肉狗鱼都很常见,我到现在对鞋底鱼与小肉狗鱼叫什么学名还一无所知,其中尤以四腮鲈鱼最为珍贵。《三国演义》里记载,建安二十一年夏五月,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宴百官,曹操乡中故人左慈,号乌角先生,多年修炼于峨眉山,悟透了《遁甲天书》,被引荐参加宴会,见庖厨进鱼脍,左慈说:“脍必以松江鲈鱼者为美”,顷刻钓出数十尾鲈鱼。曹操说:“吾池中原有此鱼。”左慈说:“大王何相欺耶,天下鲈鱼只两鳃,惟松江鲈鱼有四鳃,此可辩也。”众官视之,果是四鳃,可见四鳃鲈鱼大有名气且名不虚传。在冬季到初春这一段时间,灌河海淡水交汇处生长一种叫虾籽的微生物,灰白色,很多人误以为是河虾产的籽,其实就是一种低级的微生物,个头比针尖还要小许多,味道特别鲜美,据说其他地方没有,是灌河一带值得骄傲的特产。灌河里不仅各种鱼类品种多,而且数量也多,我们小时候在灌河里游泳时,会有鱼撞腿,我们随意就可以抓捕到鱼。村里电灌站夜里打水,就有许多鱼“随波逐流”被吸打上来,在水的快速运动中被挤撞得晕头转向,上蹿下跳,有的鱼跳出水池,在地面上跳跃,很快就一动不动。村里的孩子都知道这个秘密,一大早仿佛比赛似的跑到电灌闸站,干嘛呢,可以捡到鱼啊,能够美美地吃上一顿。

  打开灌河的时间画卷,她有时候是一幅工笔画,有时候是一幅写意画,有时候是一幅油画,有时候则是一幅水彩画,在不同的时期,呈现不同的画面,这是连续不断的、变幻的、流动的画面。钱塘江大潮举世闻名,灌河大潮也是闻名遐迩,被当地百姓形象地称作“虎头潮”,虎头潮来时,訇訇声顶天撞地,潮涌向前犹如天力,两岸观潮人山人海,真是一大景观。春夏季潮水磅礴,几十头甚至几百头伪虎鲸从灌河口向西,争相跳跃,昂头露背,人们大呼“江猪来了”、“江猪来了”,“江猪”是当地人对伪虎鲸的一种叫法。河两岸很多人跟随伪虎鲸方阵一路同行,呐喊助威,伪虎鲸到头折回,大家仍然依依不舍,伪虎鲸这一壮举真是惊天动地,是炸响的诗,是浓艳的歌。有一次,响水电视台记者正在灌河边采访,遇见了伪虎鲸方阵,真是意外之喜,在惊喜中没有慌乱,连忙租了一条木船进行现场跟踪拍摄,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灌南五十周年县庆制作电视专题片,我们从响水电视台复制了这一段珍贵资料,再看仍然觉得惊心动魄,每一头伪虎鲸仿佛就是我们相识而久违的好朋友。

 

  灌河汇万千之水入黄海,涛涛不息。

  把灌河比作一条龙,是再形象不过的比喻了,龙唇吻黄海,龙尾戏盐河。一条巨龙安卧在我们的眼前,陪伴着我们的祖祖辈辈。

  我家世代住在灌河岸畔,就在龙尾戏盐河之处,我无一日不与灌河厮守在一起,所以对灌河有着割舍不了的深情厚谊,她在我们的心里压实着沉甸甸的爱。

  有时候,灌河是粗壮的汉子;有时候,她又是一位娇羞妩媚的姑娘。无论走到哪里,我们心里始终装着灌河,对灌河的爱完全地融入到我们的血脉里,我们对灌河有着不一般的思念,她对我们也有着非同寻常的牵挂。小时候,我们夏天在灌河里游泳,冬天在河面上溜冰灌河是我们的游戏场,是我们的乐园,是我们的天堂,是我们的青春和理想萌芽的地方,灌河里的水草和芦苇一团团、一笼笼地生长着、摇曳着、飘拂着,是一年四季不断头的诗情和画意。我喜欢一个人在灌河的岸堤上伫立,喜欢在河坡上静静地望着水面,喜欢看对岸人家慢慢升起的炊烟,喜欢在低矮的窝棚里听长辈讲许多许多的故事。灌河有许多的渡口,一艘木船,迎来送往多少杂乱而缤纷的生活啊,时光悠悠,河水悠悠,不尽的是我们对生活永远不会停歇的希望。大家伙通过渡口过河当时不用交钱,到了年根,渡工上门收取,一般都是给粮食,只要渡工上门,不管家里有没有人过渡口,都会用葫芦瓢儿舀几把粮食放进渡工的口袋里,渡工不会在意多少,这是心照不宣、诚实无欺的乡间约定。

  我有个大伯,在灌河支流龙沟河罾大网捕鱼,渔网呈正方形,可以从河这岸拉到河对岸,面积大约一千多平方米,这头用大的绞关操作渔网的收放,另一头用粗钢缆固定在对岸,这样大的渔网,需要强劳动力才可以摇动绞关,我堂哥长得粗壮,浑身是劲,摇动绞关没有一点问题,一家人靠着这张渔网,从灌河里捞取还算安稳的生活。我家里来了亲戚,难得有荤腥,父母会叫我去河边看看,我就到大伯家买几条鱼,往往是手里有余钱才去结帐,恐怕有时候时间长了,忘记了,没有结帐也应该是有的,他们也不会催要,乡下人就是这样“穷大方”。还有一位大伯是乡村老师,一辈子喜欢独行独往在灌河里撒网打鱼,他头戴草笠,身背竹编鱼篓,像个侠士,更像智者,在灌河里跟着浪走,跟着太阳走,跟着月色走,真是乐在其中,每次都有收获。可惜两位大伯在六十几岁就去世了。

  灌河是安逸的,但有时候也会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在我的记忆里,好多次风大浪急,大水飞过堤岸,淹没了田地和庄稼,甚至家中屋里都漫进了很深的水。后来加高加固堤坡,这样的情况就没有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连续几年在河两岸疯传着一件事,说灌河里有很多水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水怪长着人形,但青面獠牙,专门在夜晚到村子里吃小孩,特别喜欢吃小男孩,哪家哪家小孩子已经被吃掉了,不知道这些消息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反正是越传越邪乎,一个个村子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家家户户夜晚专人看护着孩子,怕有闪失。我的父母是读过书的农民,不太相信这些东西,但也把我们看得紧紧的,寸步不让我们离开他们的视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点不敢大意。

  有人说,这些水怪是日本鬼子变的。

  很多人相信这种说法。

  当地人都说,日本鬼子是从灌河口登岸进入我们国家的,这当然没有什么依据,但起码是有日本部队通过灌河口登岸是真的,在我们国家做了伤天害理、罄竹难书的坏事情是真的。据当地史料记载,在灌河支流义泽河南岸,当地有一个村子叫马台村,马台村有上马台和下马台两个地方,因罗成在此踏石上马而得名,早些年传说在马台小学校园里有一块不算小的石头,上面有罗成留下的马蹄印子,恐怕没有人去认真考证过。马台村在江苏较早建立了农村党组织,被人们誉为“苏北的小莫斯科”,惠浴雨、周惠、孙存楼、孙海光等一大批仁人志士都是从这里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开展了如火如荼的抗日斗争,在义泽河那边就有几个日本鬼子的炮楼,后来都被地方武装端掉了,解放后这些同志都走上了重要的领导岗位。我记得,在老家有一座石板桥是日本人建的,一直在使用。建龙沟河闸时,在河坡地下发现了许多长十几米、宽三四米不等、厚一两百公分的长方形青石,散落面积很大,虽然埋在地下多年,仍然很坚固,不知道这些青石如何埋在了地下,日本人是用来做什么用的,都不得而知,然而这些的确是日本人的东西,也有力地证明了他们在灌河一带为非作歹过。

  战争的硝烟早已经远去,变成了历史教科书里的愤怒与呻吟。所以,有人说水怪是日本鬼子变的,从情感上讲,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究竟有没有水怪,已经无需争论。

  我的老家叫张店镇,是个古镇,龙沟河、义泽河都在境内,盐河穿境而过。在日本鬼子进来前,盐河西岸白果村境内有一个法灵寺,始建于唐初,为大将军尉迟恭监建。古寺青瓦连天,古树参天,香火燎天,诵经声不绝于耳。地方抗日武装得到消息,日本鬼子要把古寺作为据点,无奈之下,组织人员连夜拆除了,在国家危亡的紧要关头,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刚刚参加工作,听说古寺遗存处有一棵古银杏树,当地老百姓叫着白果树,需要四五个成年男人才能够合抱过来,每年一如既往地开花结果,好像不知道人间还有时光在流动。到了那里,果然看见了白果树,巍巍而立,这一棵苍老的白果树身上凝聚着悠远的岁月吟唱,让人吃惊,更让人惊喜。后来有人说,这是一棵神树,用树枝树皮熬水喝或是把烧后的灰吃下肚可以治疗各种疾病,谣言总比真相传得更快,也更容易让人相信,每天都有四面八方的人赶来,黑压压的,聚集在白果树旁,大家抢树叶,捡树枝,最后直接用刀刮树皮,最终把白果树开膛破肚,有病的人没有治好病,本来没有病的人得了病。白果树死了,死在某个不知晓的时辰,死在一阵唏嘘里,死在一片遗憾里,死在一种追悔莫及里。


  灌河是大自然对我们的恩赐,她不是简单的河流,更多的时候她是我们对故乡的一种更深层次的记忆,是我们对这一片土地慢慢释放爱和积蓄爱的载体,她是我们的母亲,她是我们的情人,她是我们的兄弟,她是我们的闺蜜,她是我们永远的好朋友,她始终是我们的向往和思念。

  她是我们的母亲河啊。

  她每天流淌在我们的希冀里,荡漾在我们的期盼里,涌动在我们的瞩目里。她是豪放的宋词,她是婉约的小令,她是工整的七律,她是娇艳的五言。我喜欢灌河,这种喜欢是天然的,淳朴的,干净的,没有任何的私心杂念。

  然而,灌河也并不是无忧无虑的,她也需要我们的呵护。灌河沿岸的环境需要进行长效的、制度化的治理,园区需要进一步的整顿和改造,划定的生态红线必须是一根“高压线”,现在长江和黄河的环境保护都已经立法,“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已经成为共识,对灌河的切实有效保护更是我们应该担负的责任和义务。近日,据国家发改委官网消息,《江苏沿海地区发展规划(2021-2025)》已经正式印发,为江苏沿海地区中长期发展擘画了蓝图。作为通江达海的灌河,必然是江苏沿海加快发展与开发的重要组成部分,更是实现苏北崛起和推动乡村振兴的有效抓手。每一位灌河儿女,地方政府的决策者,每一项具体工作的落实者,都需要有一种超前的思维和冷静的心态,在保护好灌河的同时,能够充分发挥好灌河的作用。

  灌河在等待,灌河期待着一次崭新的出发。
 


  每一名灌河儿女对灌河都有着深厚的感情,希望保存在心里对灌河的任何记忆都是温馨的、甜美的、透明的,没有任何杂质和异味;希望每一次对灌河的瞩望都是幸福的、兴奋的、欢快的,没有任何羁绊和苦闷;希望不管什么时候见到的灌河都是妩媚的、丰盈的、舒展的,没有任何焦虑和苦涩。

  无论走到哪里,近在咫尺也好,远在天涯也罢,我们都对灌河有着不一般的牵挂,我们深爱着灌河,灌河也必将以健康的姿态,带着我们腾飞于更加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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