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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翼如(南京):面对生命疑难

2020/10/26 9:18:43      来源:江苏散文网      人气:1369

 
  20万年的时间大手笔,刷出20层楼高、绵延30公里的大冰墙——我曾在阿根廷湖上目击这天下奇观(莫雷诺冰川)。忽听一阵暗响,一道白光滑动,是冰崩。
  局部崩塌瞬间降临。原来,冰川裂着千奇百怪的纹。
  此场景,呼应了宗崇茂写过的《裂纹暗响》。
  又见新书《大地生出许多凉意》。随手翻开我心一凛:怎么进入了“遗嘱式写作?”他正当年啊。或遭遇人生雪崩?他已察知等在不远处的黑影,默默收拾好行装准备远行——“如果明天就是下一生”,自己将如何面对?
  人世间,最不容易的就是面对自己,面对生命疑难。
  说起来他并不孤单。有手相牵,有灯相伴,众多亲友的共情相助,他念念在心。
  然而更隐秘的伤痛,终究要独自面对。
  过往的一切在裂痛中闪回,可以想象他最初的慌乱。不可收拾的眼神,四顾茫然的心态……他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哈姆雷特的困扰,那也是我们每个人面临的困扰。折磨他的生死挣扎,不再是哲学命题,而成了生活本身。
  他和自己一起坐进黑夜,忽然有一种无力、无助、无奈感。
  有人戏言,诗是老鼠洞,不妨躲进去喘息。
  确实,一笔一划深呼吸,有时真能让僵硬的身体变软。透过蜷缩的文字,会感受到被握紧的踏实。
  他不敢让自己发呆,仓皇走东走西,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对于他,“写作是一种治疗方式。写下文字是为灵魂种粮。”
  于是他开始记录。和一般的“病中杂忆”不同,他写疾病带来的觉醒——这场病不应该被浪费掉。从一开始历数苦楚,到向内心撤退。当他坦然面对自己时,慢慢就把自己给打开了。
  他想留住几个脚印。人生只走过一回,幸存的词语可来回走动。脚印没准成为一粒粒药丸,能弥合一点人生裂伤呢。
  这本书浓缩了太多东西。书中有一个闭合的开阔空间——痛到深处的伤口,生长着他的思想。这是人性的一次深度探险。“我的体内充满了黑。”他直面内心的黑色沼泽,身怀痛苦潜入泥泞。谁说过,我坐在黑暗中,很难判断哪个更糟:  黑暗的内部,还是外部的黑暗。
  大地提醒他,曾经的亏欠。记得父亲的碗上有个沉默的缺口,想起太太叠被动作的欲说还休……这里有他面向自己的诘问:我太忽略过什么?怎么忍心责备久无音讯的朋友?人间还有更多的眼泪更多的痛,我没把这个世界照顾好……
  一个生命存粮不多的人,居然带着“难以释怀的愧疚”,逼视自身黑夜。他是不是在自伤?是不是活得太重?为什么如此狠下心来跟自己较量,这需要怎样的勇敢?
  格林认为作家心中必须有一块小小的冰。
  文学本不为热闹而来。自身黑夜无法一眼透底,需要冰块的冷静清醒,需要冰块的烛照擦拭。
  “哀伤的文本,用于疗伤。”面对生命疑难,他的思考在深流沉积。
  事实上,他是通过写作在清洗,“清洗内心的淤泥”。这是一种疏导,把重压卸出去了,自然有助于打通经络血脉,减缓针尖上行走的痛感。
  他领受了文学的福报,医生的预判暂且失灵。他一次次逃脱时间的追捕,让死神一再松手。书中可以看到,词语搭建的家园如何保护滋养一个灵魂。“在疼痛的地方抹上语言的膏药,那是指望治疗吗?”书房里那些名著,和他处成了家人。在穿越人生长夜时,为他提供一块栖身之地。
  作为编辑,我曾和他在字里相逢。记得他字行间遍布冰峰:《雪无言》,《碎裂的冰块》……关注足够渺小、不被看见的苍生,直击生命之痛,他为一切不幸动心。其文字冷峻、饱满,有一定的个人辨识度。
  如今,他的笔触更多指向深处的自我发现,语调更趋家常平和,四处留白增多。别样的生命态度,给了他一种定力。就这么不断把石头推上山吧,别在意砸下来会怎样。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
  他深恐辜负所受的苦难。凝聚生命感悟的“五十二朵云”, 在他书中缓缓飘过,带着消散又重现的柔和之光。
  黑的尽头,他已把目光转向第三维的天空。我忽然把老科恩那首歌听懂了: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一种浩大的悲悯撞响我。隐隐发现“寒冰中的篝火”。
  大地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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