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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余亮:所有日子的璎珞(节选)

2020/3/17 10:36:12      来源:《广州文艺》2019年第10期 | 庞余亮      人气:1611

    那些无法燃尽的纸张余烬,
 
    多像你在词语的蝉蜕中
 
    眺望无法说清楚的未来地图。
 
    
 
    有关“璎珞”的事,肯定源于那个黄昏,那时的你是站在大学广播台播音室里,用压抑不住的颤音朗诵诗歌的那个大一学生。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们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
 
    你的普通话很是生硬,颤音不是你会运用的朗诵技巧,而是你整个身体都在如风暴中的草叶一样用颤抖来安慰自己的不安。不能确定你的呼唤能有回应,你的腔调别扭,你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递出去,那些“所有的日子”会不会追随着急促的呼唤而到来,你甚至读错了一个字。
 
    没戴眼睛而读错的一个字啊,“所有的日子”成了模糊的拒绝戴上眼镜的日子。
 
    出了播音室,校园空旷无边。下楼去大食堂,赶紧买了一两稀饭和两只总是发酵得不充分的酸馒头,朗诵让你的身体只剩下了空皮囊,就像这接近晚餐终点的大食堂。
 
    还是有一个就餐的同学,他的盘子里有好多只馒头,他鼓鼓囊囊的嘴巴里也有许多馒头。
 
    “大才子……你刚才朗诵的那个璎珞……是什么?”
 
    你紧闭住呼吸,但你还是在一阵又一阵奔涌过来的汗腥味和脚臭味中回答道:
 
    “我不是大才子,璎珞……是宝贝。”
 
    你的嗓音越来越小,并没解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宝贝,就离开了这个为了踢足球而晚来就餐的宝贝。他可能是这个校园里你唯一的听众。
 
    但听众已不重要了,胃里的酸馒头更不重要,你要写诗了,你要为今天朗诵的事写一首诗,一首有关“璎珞”的诗,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首诗后来出现在学院的黑板报上,后来被黑板擦擦去了,再后来,你忘记了这首诗,仅仅记住了“璎珞”这个词。
 
    2006年的夏天,你去了西藏。从布达拉宫出来,你假装俯视东方,假装俯视那山河尽头,俯视你那四面环水的村庄,刚才佛像上的那些经过了无数岁月的,在酥油灯光中闪烁的,就是你朗诵过的“璎珞”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那四面环水的村庄出来,我去了大运河边的扬州,又从大运河边的扬州回来,回到了一个芦苇荡中央的乡村学校教书,再后来,我来到了长江边的一个小城,在江滩上,我已配上了厚厚的眼镜,终于看见了那些疑似我朗诵过的璎珞全变成了鹅卵石。
 
    
 
    “疑似”这个词语发迹于2003年的春天。
 
    不是很多词语都有如此高光的时刻,每天被人念叨,那样的念叨里有恐惧,有敬畏,亦有侥幸。
 
    在这一年的5月,嘈杂不安的春天里,疑似的生活中,再迟疑的苦楝树也开出了一树的花。在苦楝树下漫步,在苦楝树下仰望无法预知的生活,你从长江边的那个小城回老家陪伴了母亲最后昏迷的16天,这个16天,是我一生的盲点。
 
    把母亲和父亲合葬之后,按照家乡的风俗,应该吃“下红饭”。你和你的两位哥哥理应向所有的亲友敬酒谢意,但你不知道为什么,独坐在母亲的牌位前,坚决拒绝向亲友敬酒。好在亲友们宽容,没有半句批评你的话。
 
    带着此次“失礼”的愧疚,奔丧回来的你回到长江边的小城。你想接着上班,可一个电话又让敏感的你伤心不已。非典形势太严峻,按照规定,如果从外地回来接着上班,必须要去医院做一个安全检测才能上班。这其实是当时很正常的规定,但你内心觉得特别的憋屈,老家没有非典感染人员,我工作的地方也没有非典感染,为什么一定要去医院做检测呢?
 
    那个“疑似”弥漫的春天,小护士扎了几次针都没有找到血管。小护士满脸愧疚地看着你臂上崭新的黑袖套,让你换了一只胳臂抽血。过了很久,抽血成功了。再过了很久,你拿到了一纸没有感染非典可以上班的证明。回到大街上,阳光灿烂,喧闹依旧,紧张之后的懈怠,“疑似”成了昏昏欲睡的代名词。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隔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在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这是鲁迅的话,你记住了,又忘记了,别人总是“吵闹”的,你自己崭新的疼痛也会慢慢褪色,每个人都会成为那个疑似璎珞的鹅卵石。
 
    
 
    继续说说鹅卵石。每一时,每一刻,鹅卵石,或者就是标点符号。它们如此光滑,从更为光滑的日子中滑落下去,你执着地写,不断地写,你写下了许多自己也记不住的诗,就像那些已过去的旧日子。
 
    那些过去的旧日子,有时候也是新日子。去年,你终于去了浙江慈溪,到了那个著名的渡口,河姆渡的旧日子,其实也是你的旧日子,你和你父亲母亲的旧日子,你和你村庄的旧日子,7000年的日子,一直世袭,一直复制,直到——日子如被流寇偷走的渡船,他们到了彼岸,失去了缆桩的渡船,就是你想了很多年都没回忆出来的,你的第一首诗,写于高中一年级的第一首诗,这首诗肯定写在冬天。
 
    这是一个冬天的末尾,快要接近立春了,你想为即将来临的春天写我的第一首诗。那时父亲还在,但你有三个月不和他说话了。
 
    父亲不管你和他说不说话,依旧粗暴地让你和他破冰摇船去田里扯盐巴草。
 
    因为冬天里的猪食越来越少。父亲对你说,猪瘦了,但盐巴草里有葡萄糖!
 
    不信,你可以嚼盐巴草,最后嘴巴里是甜的!
 
    是谁告诉了文盲的父亲盐巴草里有葡萄糖?你想用你所学的高中知识讲给他听,但你还是忍住了,你知道父亲迷信葡萄糖,全村庄的人都迷信葡萄糖。
 
    在迷信的面前,辩解总是无力的。
 
    大年初二的村庄是满的,田野是空旷的。田野里没有人,那寒风吹得更为猖狂。扯盐巴草的手指都冻僵了,根本用不上力——熬到冬天的盐巴草的力气很大!村庄那边时不时传来鞭炮的声音,那是人家办喜事。也有锣鼓的声音传来,那是舞龙队过来了。父亲以为你想去凑热闹,说:有什么好看的,猪养肥了,卖个好价钱,比什么都强。还有,都打春了,还能玩吗?
 
    你没有辩解,这是你想歌颂的春天吗?日历上说今天立春,但被冻疼的手让你警醒,立春之季,绝对是苦寒的日子啊。后来有很多年,你终于在乱山似的书房里找到了盐巴草的学名。盐巴草只是小名,在其他地方它并不叫这名字。它的标准学名叫狗牙根。也有的地方叫它为爬根草。云南人则把它叫作铁线草。你特别喜欢铁线草这个名字,像铁线一样,扯不断,也得用力扯的铁线草。
 
    再过了很多年,你读到了苇岸写的《大地上的事情》:“……立春还不是春天本身,而仅仅是《春天》这部辉煌歌剧的前奏或序曲。它的意义更多地在于转折和奠基,在于它是一个新陈更番的标帜。它还带着冬天的色泽与外观(仿佛冬季仍在延伸),就像一个刚刚投诚的士兵仍穿着旧部褪色的军装。”
 
    刚刚投诚,依着旧衣。这样的旧衣服,就是漫长冬天的旧衣服。
 
    ……旧衣服的寂寞?
 
    来自不再被身体认同的尺度?
 
    一条条纤维如同虚构的回声?
 
    停滞在遗忘深处
 
    这是诗人胡弦的《更衣记》,写出了是“不再被身体认同的”的旧衣服,那些穿越过人间的旧衣服去了什么地方了呢?还有那些写诗的旧日子,从遗弃到遗忘,仅是另起一行吗?
 
    
 
    继续说说这个不像春天的冬天。
 
    你已想离开那所贫瘠的乡村学校,你疯狂地写信寄信,在所有的信件中,冬天抵达的信件最厚,像穿了件厚厚的棉袄。你转换了几个班车,去见了一个通了很多年信但没谋过面的诗友,有一封信件中,他有一句话打动了你。
 
    “——为什么给我们热爱诗歌的忠诚,却不给我们写作诗歌的天才?”
 
    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在杂树林中问过那些姿态不一的树木,你在快要塌陷的水泥码头上问过那条永远浑浊的河流,你还在杂草丛生的泥操场上问过乱得不能再乱的星空,但谁也不会告诉你答案。
 
    见面没有想象的激动,你甚至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匆匆半天,实在无处可去,你和他去了新华书店,但同样没有想象的欣喜,那时还不是敞开柜台售书的时代,所以天下所有的新华书店都千篇一律,问起你想要的新书,他们总是说没到货。
 
    但你还是在玻璃柜台中看到了一本书,名字叫《寂静的春天》,你不知道这书写的是什么,但这书名于你是一种诱惑,终于买下了2本,每人一本,但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诗歌集,而是一个叫雷切尔·卡森的美国人写的,在回程空荡荡的长途汽车上,带着灰尘的雨点落了下来,你开始读这本书。
 
    一种奇怪的寂静笼罩了这个地方。比如说,鸟儿都到哪儿去了呢?许多人谈论着它们,感到迷惑和不安。园后鸟儿寻食的地方冷落了。在一些地方仅能见到的几只鸟儿也气息奄奄,它们战栗得很厉害,飞不起来。这是一个没有声息的春天。
 
    你抬头看窗外,那个瘦小的诗友消失了,他变成了一只麻雀。在你心中,你和他都只能是麻雀,怯弱的,敏感的麻雀。
 
    直到今天,又有很多个春天过去了,那个问题化成了你的天问,但你再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我总是说到麻雀,这些老家
 
    最卑微的鸟,便如雨点般降临
 
    它丑陋、瘦小,但会叽叽喳喳
 
    说得那么快,但我总是听不清楚
 
    我只知道,那些榆树丛中的麻雀
 
    是一枚枚榆钱。苦楝树上的麻雀
 
    是一粒粒苦楝。在打谷场上的麻雀
 
    是一颗颗稻穗。麻雀们
 
    在少年的手中,就是一只只土坷垃
 
    他总想掷出去
 
    但总是掷不出去的麻雀啊
 
    此刻正在去年的草垛上睡眠
 
    我不能说它们,一说起
 
    它们就会像雨点般降临
 
    打湿晾衣绳上的旧衣裳
 
    这些如早夭小弟的精灵的麻雀啊
 
    我不能说起它们,也不能说起老家
 
    那个少年,说得那么多,说得那么快
 
    还是没一个人听懂他说话的意思
 
    
 
    更多的时候,你连麻雀的翅膀也长不出来,仅是一只睡眠在乡间的虫子。
 
    你曾在老屋的墙缝里摸到一排蛇蛋。如子弹样的椭圆形的白壳蛇蛋,并排粘在一起。我记得是四枚,你在众伙伴的怂恿下打开了蛇蛋,有蛋清也有蛋黄,蛋黄里已有小蚯蚓一样的幼蛇。这是冬眠前的蛇生下来的。
 
    但你从来没有找到冬眠的蜈蚣,它们准备更充分,蜈蚣们会钻洞,钻得很深很深,钻到寒冷无法侵入的深度,有时候,能钻到1米深的地方。不吃,不喝,不动。如此沉睡的时候,蜈蚣最怕的是公鸡。公鸡是蜈蚣的天敌,它们的利爪总是在旷野里扒拉。如果蜈蚣冬眠的地点太浅,正好是公鸡的食物。你问父亲,为什么公鸡不惧怕蜈蚣?父亲说,蜈蚣和公鸡是死仇。
 
    你又在心里问了句,为什么?你不说出口,因为父亲肯定说不出原因,就像他说不清他如此地辛苦劳作,却依旧喂不饱他饥饿的子女们。
 
    其实,这世间最忙碌的虫子,是在这块土地上过日子的人,而诗歌仅仅是某些虫子冬眠的温床,到了春天,某些虫子会痛苦,会激动,会恍惚,想到死亡之后的我。
 
    那个春天,海子去世的消息传来,你焚烧掉了自己所有的诗稿,那些无法燃尽的纸张余烬,多像你在词语的蝉蜕中眺望无法说清楚的未来地图。
 
    
 
    你最想念的是你自己那双没近视的童年的眼睛,你能看到很多乡村的秘密。
 
    比如腊月里的星星和正月里的星星完全是不一样的。腊月里的星星是亮的,但它们从不对人间眨眼睛。正月里的星星则很调皮,无论你走在哪条路上,躲到哪片杂树林中,你都能看到他们对你调皮地眨眼睛。
 
    模糊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你已记不清楚了,为了怕别人嘲笑,你拒绝配戴眼镜,而因为没有眼镜,你怕认错了人,你把自己装扮成一个高傲的人,坚决不和这个世界的人打招呼。
 
    但不戴眼镜是有好处的,比如流泪,可以不摘眼镜,可以肆意流泪,就像你在母亲的灵床前悲泣。大学时代,你遇到了洛夫先生发表在《芙蓉》杂志上的600多行的长诗《血的再版》,你决定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下,抄完之后,你学会了写诗。这里面的因果,还是指向你苦命的母亲。她生了十个孩子,后来活下来六个。母亲跟你讲过很多次,那另外的,夭折的四个孩子。
 
    苦藤一般无尽无止地纠缠
 
    都从一根脐带开始
 
    就那么
 
    生生世世
 
    环绕成一只千丝不绝的
 
    
 
    我是其中的蛹
 
    当破蚕而出
 
    带着满身血丝的我
 
    便四处寻找你
 
    让我告诉你
 
    化为一只蛾有多苦
 
    在灯火中焚身有多痛
 
    这是洛夫先生的《血的再版》,每到清明,你总会把这首长诗再读一遍,疼痛,又疼痛。读完这首诗,再看地里的油菜、蚕豆和小麦们,它们似乎更茂盛了。于是,在这个茂盛的春天里,清明降临。再后来,你接上了和洛夫先生的缘分,那是洛夫先生去世前的一年回大陆,在长满香橼树的小城,你送了他园子中最大的一只香橼。洛夫先生满头的白发,像燃烧的雪,又是再版的血。每年要疼一次。
 
    
 
    年轻时,你给自己立下了宏愿,第一要见的作家是洛夫,第二要见的是汪曾祺,第三要见见海子的父亲。
 
    洛夫先生在台湾,汪曾祺先生在北京,海子的老家在安徽。文学和生活结合得最近的是那个写过《柳堡的故事》《秋雪湖之恋》的作家胡石言先生。他写过的柳堡离你的乡村学校仅18里水路。那个暮春,你先是乘船到了柳堡镇,四处打听,才知道这里是镇上,原来叫郑官渡,因为电影的缘故,改成了柳堡镇。真正的柳堡还在乡下。于是你又徒步去柳堡村。
 
    沿途有破旧的风车,但没见到你渴望见到陶玉玲演过的二妹子,饥饿感一阵阵袭来。可谁能想得到呢?唱响《九九艳阳天》的柳堡只是个非常普通的村庄。它原名留宝头,也叫刘坝头,后来被作家写成了柳堡。柳堡庄空荡荡的,除了有野蜜蜂的声音,猪叫的声音,几乎见不到人。拍电影时的大柳树和木头桥还在。河里的水位很低,风车一动不动。没有蚕豆花儿香,也没有麦苗儿鲜。在村头一间简陋的草房里,你见到了一个独居的老妇人,她说她认识二妹子,但从她的叹息声中,你终于猜测到,她是一个被儿女抛弃并遗忘的老母亲。
 
    这是你无法想象的二妹子的结局!
 
    在回柳堡镇的路上,饥饿令你吃了沿途生长的生蚕豆和嫩豌豆。到了镇上,你的胃很难受,俯身在路边,吐出了那些已化成绿色汁液的生蚕豆和嫩豌豆。困顿的人啊,无处可逃的人啊,你是怎么回去的,已记不得了,已没多少人记得胡石言了,多少年后,谁还会记得你呢?但永远记得那一场旷野中还债般的呕吐,还有那几株躲避不了的被你的呕吐污染的黄色蒲公英花。
 
    呕吐是呕吐,反刍是反刍,好诗人就是像卧在河边安静地看你呕吐的老牛。
 
    那时的你是一只惊恐的兔子,你在田野里狂奔,远处的鹧鸪在叫。
 
    每个人都有晦暗的日子
 
    直到把春天耗尽
 
    小麦灌浆
 
    油菜结籽
 
    沉甸甸的汁液令它们大片大片倒伏
 
    视线里的凹凸
 
    仿佛证实了使命碾压的粗暴
 
    田野的某处
 
    有只鹧鸪在大声祈愿
 
    悔恨实在太密集了
 
    就像遍布河堤的一年蓬
 
    也是这样空旷的初夏
 
    在老家的妈妈
 
    拆掉一座旧年的草堆
 
    烧开了那碗求菩萨保佑的符水
 
    在那些晦暗的日子,妈妈总是最明亮的,她一个字也不认识,但是她还是为了你去祈求了一张保平安的符,然后将它烧成了灰尘,和在水里,让你一口气喝下去。本来你是拒绝的,因为这是迷信的,唯心主义的,但喝完之后,你竟然毫不羞耻地打出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呕吐总是在继续,但更多不是为了成为诗人,而是因为你竟然迷恋上了醉酒——
 
    “就像你不认识的王二,三杯山芋酒就酩酊大醉,呕吐,并且摔破了嘴唇。
 
    就像你所认识的王二,三杯山芋酒就酩酊大醉躺在墙脚呼呼大睡。
 
    就像你的父亲王二,三杯山芋酒就酩酊大醉一边咒骂儿女,一边咒骂自己。
 
    就像你的儿子王二,三杯山芋酒就酩酊大醉你给了他一个嘴巴,他仍嘿嘿地傻笑。
 
    就像你自己,三杯山芋酒,一边喝着一边哭泣着生活啊,我并不想哭,是那个王二喝醉了酒。”
 
    你就是那个王二,很多个王二在你的身体里,还有很多王二做了你的哥哥你的弟弟,到了这个江边小城,其间你还去了北京,在那个鲁迅文学院,和众多的文人在一起,没写成一首诗,仅学会了喝酒。小二。燕京啤酒。还有那个永不打烊的湘菜馆。春天醉了,夏天醒来,又继续在夏天里醉去。因为醉酒的日子多么像夏天啊。浓醉中醒来,炎热的漫长的夏天啊,你面前的时间那么长,你翻开日历,一年的时间已过去了三分之一,但一年的时间还剩下三分之二啊,每次喝酒,那个大哥般的诗人总是朗诵他的《下饺子》:
 
    才下锅一会儿
 
    有的迅速膨胀
 
    有的已经露馅……
 
    你不知道是属于膨胀的那种还是露馅的那种饺子,有次你喝多了,问大哥。
 
    他说,你还不是饺子,你只是根手擀面!
 
    手擀面,越擀越长,越擀越薄,慢慢变成了地图上的万里长江。
 
    纸上谈兵,是你永远的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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